榆林产妇坠楼背后：谁能定我生与死
人民网北京9月7日电(记者赵恩泽) 《医疗机构管理条例》第三十三条又一次被推到舆论的风口，“家属签字制度”正在接受考验。近日，陕西榆林一名产妇在医院坠楼身亡，有媒体称，未能进行剖腹产致疼痛难忍可能是死因之一。
剖腹产子，需要家属同意吗？
产妇坠亡原因尚有待警方调查结论。但越过 “罗生门”迷雾，医疗决定权的归属却是再次引发公众关注。孕妇进了产房，谁有权利在剖腹产和顺产之间做选择？产妇、家属、还是医院？
1994年9月1日开始实施的《医疗机构管理条例》（下称条例）对此有详细表述。条例第33条规定“医疗机构施行手术、特殊检查或者特殊治疗时，必须征得患者同意，并应当取得其家属或者关系人同意并签字；无法取得患者意见时，应当取得家属或者关系人同意并签字。”
中国卫生法学会常务理事郑雪倩曾撰文表示，医疗机构不具有强制医疗权，《医疗机构管理条例》的规定强调了患者就医过程中的权利，就医的权利应由患者及其家属来行使，而不应由医院代替患者做出决定。无特殊情况，如果没有家属签字而进行刨腹产手术，医院就属于违规操作。
但是，家属的这种权利是否以患者不具备医疗决定能力为前提，条例未予明确。也就是说，如果产妇要求剖腹产而家属不同意，谁有决定权？在此条例中，未有清晰表述。
记者查询发现，条例第33条还写到，“遇到其他特殊情况时，经治医师应当提出医疗处置方案，在取得医疗机构负责人或者被授权负责人员的批准后实施。”有学者认为，这为处理可能出现的上述矛盾开了一扇窗户，即，如果产妇和家属意见不同，医院可以依据“特殊情况” 启动相应机制，保障患者权益。
争议“家属签字制度”
治疗方案取得患者同意后，为什么还需要家属同意？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朱苏力曾撰文表示，一旦手术失败，受害的当事人就不仅仅是患者，往往就是他的亲属。如果患者手术失败死亡，对子女的抚养义务，对老人的赡养义务，就落在家属身上了。如果出现高额医疗费用，也常常会要求家庭成员共同承担。所以家属是重要的利害关系人。
卫生部疾控局提供的统计显示，仅以恶性肿瘤、脑血管及心脏病三大慢性疾病为例，2003年全国有近720万人因这三种病住院，承受着人均5972.95元的住院医疗费用，而当年城镇居民家庭人均可支配收入仅为84472.2元，农村居民家庭人均纯收入仅为 2622.2元人民币。
朱苏力认为，治疗手术的费用并不总是完全由患者本人支付，常常需要亲属支付，并且亲属也未必总有足够的支付能力。因此在治疗手术问题上，取得亲属同意和签字，让其参与手术方案的选择，事实上是要让其承担经济上的连带责任，一种担保。特别要考虑患者有时会死亡，如果没有亲属在场获得其同意和签字，医方有时就难免被指控威逼患者。
“家属签字制度在特定条件下有缺点，但就一般的人性以及中国社会现状而言，这个制度是一个更务实、更可行的制度，” 朱苏力表示。
专家称《医疗机构管理条例》违反上位法
中国民法学研究会副会长、教授杨立新则认为，《医疗机构管理条例》第33条规定初衷并不一定是不好，但是现在却与上位法相违背。《民法总则》第130条规定：“民事主体按照自己的意愿依法行使民事权利，不受干涉。”
记者查阅发现，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总则》是全国人大第五次会议2017年3月表决通过，自2017年10月1日起施行，而《医疗机构管理条例》是1994年颁布施行，也就是《医疗机构管理条例》制定在前，《民法总则》在后。
对此，杨立新表示，国家的民法基本法在作出了新的规定之后，国家行政法规却没有及时予以修订，使各地医疗机构仍然执行违背国家民法基本法的行政法规，有关国家机关存在失职问题。在国家民法基本法确认民事主体享有自我决定权，医疗机构仍然要执行《医疗机构管理条例》的错误规定，仍然坚持必须经过患者的亲属以及关系人的同意并签字的做法。这干涉了患者的自我决定权，侵害了民事主体的自我决定权。“这样的行政法规内容，必须立即进行修改，与其上位法即民法基本法的规定保持一致。”
患者自杀 医院无责？
杨立新认为，医院过于机械地理解和适用《医疗机构管理条例》第33条规定，不执行《侵权责任法》的规定，也忽略了《民法总则》对自我决定权的最新规定，其医疗行为涉嫌违法。
同时，对于待产孕妇，医疗机构应当负有安全保障义务，应当进行特别护理，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，竟能够让产妇在产房里脱离医务人员的护理，从窗户上跳楼自杀，也具有过失。
他表示，《侵权责任法》第37条规定：“宾馆、商场、银行、车站、娱乐场所等公共场所的管理人或者群众性活动的组织者，未尽到安全保障义务，造成他人损害的，应当承担赔偿责任。”《消费者权益保护法》第48条第2款规定：“经营者对消费者未尽到安全保障义务，造成消费者损害的，应当承担赔偿责任。”按照这样的规定，医院对于待产的产妇负有安全保障义务，没有尽到安全保障义务，造成了患者的人身损害，具有过失，应当承担责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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