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00万年的永定河消失了

　　上下300万年，河水拍打出的广阔冲积扇孕育了浓厚的文化底蕴和人文资源。永定河，这条北京市内最长的河流，可谓名副其实的“北京母亲河”。其上游源自山西省宁武县的桑乾河，流至官厅处名永定河，注入渤海。京西五环的大王庙是永定河上现存唯一的治水庙宇，1890年永定河在此处决口，次年修建此庙，望能止住永定河的滔滔洪水，但水患依旧，上世纪60年代还发生过大洪灾。

　　此后，治理永定河成为北京市历年的重点水利工程。从1967年至1990年，对卢沟桥以上的左岸堤和卢沟桥以下的左右堤防进行加高、加固、修建新堤等防洪枢纽工程，基本解决了永定河洪水对北京的威胁。然而时过境迁，近日，《生命时报》记者用了5天，行进200公里，分别来到门头沟区永定河段、西六环永定河引水渠、西五环大王庙附近、永定河大桥至大兴段以及大兴与固安交界处等5地进行探访，发现这条曾孕育了京华文明的母亲河已然满目疮痍，找不见永定河泛滥的痕迹，就连河水都已不见踪影，甚至无法分辨哪里是河床。

　　私挖乱建致母亲河千疮百孔

　　从北京西五环老庄子乡出来后，就看到一间蓝房子门口挂着“丰台水务监督站”的牌子，一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：“脚下这段路是河堤路，西侧空地就是永定河河床，现在已被修建成绿色河堤公园。”沿五环边上的永定河堤一路向南，走一段就能看到西侧的高尔夫球俱乐部、村委会，河堤西侧的一个黑铁门外，竖着几块指示牌：“赛鸽俱乐部”、“垂钓园院内直行”，而此处就是历史上数次决口的大王庙附近。

　　记者按指示牌进入铁门，本想横穿整个河床到西岸，但直行数百米后，被赛鸽俱乐部的大铁门拦住了去路。透过大门能看到里面延伸的路面还很长，可见这个公司就建在了永定河河床的深处。记者只能顺河床朝南前行，约走两三公里后，只见成堆垃圾堆到了河对岸，建筑垃圾、生活垃圾都被随意丢弃，园内的树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塑料袋。记者穿过垃圾堆往对岸走去，翻过一个已被剪破的绿铁丝网栏后，看见两个足球场大小的平地上卷放着数十个绿色的草毯，有的地方已经铺好了。走近才发现，地上全是工程车履带的印记，而这些草毯则是人工合成的塑料草地。难道此处就是河道里在建的高尔夫球场？

　　穿过这片场地后，视野豁然开朗，如果不是对岸醒目的防洪堤岸，记者还以为站在了一个山头上。丘陵般的草坡高低错落，修剪整齐的草坪已经发黄，远处的喷灌设施还在喷洒，近处的草坪已被人用黑布遮盖。两名正在路边晒太阳的工人告诉记者：“眼前这一大片草坪就是永定河道里的高尔夫球场，一共有三个，从北往南约有十几公里。这里设施完善，餐厅酒店一应俱全，现在是冬季，球场处于维护期，夏天就非常热闹了。”正说着，一个中年男子从远处走来，说是这里的保安，“这是高尔夫球场的内部，不许外人进入。”在“护送”记者离开时，保安说：“永定河干了，很多人就在这儿挖沙土，留下一个个大坑，老板正好利用这些坑坑洼洼的地势修建成如今的高尔夫球场。”记者问及那片草毯是怎么回事，他颇有些自豪地说：“那是我们老板准备修建的一个私人足球场，老打高尔夫，闷了可以踢球放松。”

　　沿着河堤一路向南到永定河大桥，在沿途十多公里的路上，不仅能看到河道内有高尔夫球场、跑马场等娱乐场所，还有一些制砖厂和水泥厂也修建在河道内，可以想象，如此多企业修建在河床上，私挖乱采的现象如何能禁得了？记者站在京良路的永定河大桥上向北眺望，大片裸露的河滩和采挖沙土后留下的大坑尽收眼底。尽管记者戴着一顶只露两只眼睛的帽子，但拍照时，怒吼的北风卷起沙粒砸在脸上，依然生疼，甚至能听到一粒粒沙尘砸在相机上的声音。

　　上游引水渠一潭墨蓝色死水

　　五环边上的永定河已彻底干涸，如今想要在北京市内看到永定河水只能去门头沟区，这里有从上游三家店水库流出的一段几公里长的水域，但基本也是死水。由于整治得力，这一段水域被改造成景观河道，每天都会接待大量游客。为维护河岸景区环境，当地政府专门设置了河湖管制人员负责景区内的卫生监督，所以在河岸的景区和河道内基本看不到垃圾。一名在永定楼下晨练的大爷告诉记者：“政府修整后，这一段河水非常漂亮，但我更怀念20多年前的永定河”，老人说，那时候这段永定河天天都有上游放下来的活水，河里还有大个儿活鱼，可现在的河里都很难找到一条鱼。

　　靠近西六环石景山区模式口，有一条引水渠和永定河密切相关，路牌上写着“永引渠”，其实就是永定河引水渠，因为这条渠就是从永定河上游引过来的。永引渠于建国初修建，模式口曾是一个小水电站，当然这里已断水20年，发电机也早不转了。

　　在这里，记者看到河道内垃圾遍地，污水横流，在室外零下八九度摄氏度的气温下，河道内的水却都不结冰，并呈墨蓝色（如图一，本报记者徐焱摄）。两岸大大小小的排污管将附近居民或餐馆的污水直接排进河道。从模式口往东到西五环的永引渠到处都有垃圾乱倒、污水横流现象，即便冬季也能闻到河道里散发的臭味。得知记者在此采访，几位遛弯的老人对记者说：“这里以前水草茂盛，河水一年四季不停流淌，自打断流后，就没人管了，原来的引水渠慢慢变成了如今的臭水沟。”其中一位老人认为，河道常年缺水导致其中的水都是静止的，这是水质恶化、变臭的主要原因。

　　属三不管地带投诉无门

　　中国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水资源研究所研究室主任唐克旺认为，河道内堆放垃圾或没有截污导流、排放污水，毫无疑问将对河床地下水造成严重破坏，如果垃圾、污水中含有难分解的有害物质，那对地下水资源的破坏将是致命的。虽然永定河现在属于干涸期，但由于大规模的挖沙一直没停过，致使永定河河道千疮百孔，满目疮痍。河床上私挖乱采，将给未来永定河的泄洪带来巨大隐患。唐克旺说：“在河床上建高尔夫球场也不是什么好事”，球场在修建时会抽取河床下的地下水，破坏原有生态环境，修建好的球场使原来平整的河道改变了形状，河道变形后，对行洪的影响不可小视。“如果洪水真的来了，这变形的河床将是发生水灾的巨大隐患”。在河道里私挖乱采、违章乱建，河道管理条例中对此都有相关规定，但具体执行起来总会遇到各种问题。

　　记者将在永定河和引水渠看到的情况反映给北京市永定河管理处，该处工程科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：“我们只负责对永定河北京段的管理，北起幽州往南到大兴的崔指挥营，其后到河北境内就不归我们管辖了。”永定河北京境内的流域也是“河道在哪个区县就归那里的管理所管辖”，而永定河引水渠则不属永定河管理处管辖范围。对于老庄子乡附近河道上垃圾成堆的问题，则由丰台区的管理所负责。至于河道上的高尔夫球场问题，该工作人员建议记者询问管理处的外宣部门或水政科，但记者拨打了一圈电话，不是没人接就是不知道谁负责。最后记者决定向管理处举报河道内的违建及污染情况，但值班人员告诉记者：“永定河管理处没有接受举报的部门。”

　　民间环保人士张俊峰说：“这样投诉无门的遭遇我也遇到过，有时候不是法规不到位，而是职能部门执行得不够坚决，永定河的各种问题都被媒体曝光过，一直收效甚微。”永定河关系着整个北京市的安危，但侵占河道和污染问题一直存在。1999年北京就颁布实行了《北京市城市河湖保护管理条例》，明确规定：“在城市河湖管理范围内，禁止建设与水工程无关的建筑物。”同时规定在城市河湖管理范围、保护范围内的违法建筑物、构筑物，由城市规划行政主管部门责令限期拆除。张俊峰说，目前北京市政府正在积极修复和整治北京的永定河，难度不小。一位在大王庙里修行的道士说：“永定河已经干了好几十年了，但如果有一天，漫天洪水真的到来，现在河道里这一切还能留下来吗？”

来源：人民网